我的诗不是煤炉,不是大海,也不是鼠疫。

【茶茸】 Dancer in the Dark



回过神来,雷欧·阿帕基坐在一个漆黑的大厅里。

面前的桌椅也是黑色,抬头,目光所及只有远处一束白光微微闪烁着。这里一切都很安静,除了他之外,他像是刚加入的异物,还未慢下来的呼吸在寂静的包围中显得极不自然。额角的冷汗滑落,被黑色的地板吞没进去,像心脏被紧攥后忽然松手,激起一阵战栗。

阿帕基讲不清这种战栗从何而来,只是无端感到一丝恼怒。肉眼无法确定黑暗中存在多少障碍,他尝试叫了声忧郁蓝调,但替身毫无反应,声音消失在黑暗中,又很快穿越不可见的空气回到他耳边。这间有尽头的大厅空荡荡,出去的答案只能从他自身和那束光中寻找,阿帕基如此确信,朝远处那束光靠近,谨慎地。

无法叫出替身多少令他回忆起了不太愉快的经历。

古怪的是,除了面对某个臭小鬼,就算是米斯达大声批判四这个数字的存在意义,同时福葛忍无可忍地掀翻纳兰迦的书桌,两人把房间搞得天翻地覆,他都能心如止水地默数出耳机里每小节的鼓点。而于此寂静之地阿帕基却心生烦躁,有什么正在扰乱他的判断,光束逐渐近了,阿帕基鬼使神差地停下来。

一双手,破开空气里凝缓沉浮的点点微光,使它们流散在各处。

原来闪烁的并不是那束光线——有人在里面,是影子,是影子在舞动。

那人一身黑色的紧身衣,金丝线将盘绕的花枝刺于其上,两枚金色瓢虫胸针别在镂空的衣领两边,略长的衣摆下一双修长笔直的腿迈着步子,金发在黑暗里唯一的光线中闪耀。

“啧。”

阿帕基内里的烦躁顷刻外化,他沉着脸大步上前,准备扯住那小子不知羞耻的衣领质问他又在搞什么鬼,敢用那张脸来戏弄他的家伙,不论真假,都该痛揍一通以泄心头之恨。

直到飞扬的花边袖映入眼帘,露出一截白骨。

少年拥着一具骨架。

它穿着与男伴相配的黑色舞裙,繁复的蕾丝边像朵绽放的蔷薇花,头顶镶满宝石与丝带的礼帽看上去十分沉重。尽管它的眼窝空洞无物,却不令人诡异,只是寂静,像摆放了千年的玫瑰即将化为齑粉的前一刻,轻若无物的寂静。

好在它的男伴足够温柔,他右手半扶在它背后,左手则握着苍白的手骨,将女伴往外一送,手腕翻转,黑裙边划出完美的弧度,又顺势带回他怀中。青年的手如拥轻纱,舞步则有力些,压着节奏沉着地向前攻略。他流畅的滑步一升一沉,变换,在落点利落回身,挑眉,散开的发辫扬起细微的光点,几缕金丝落在肩旁。

阿帕基差点一脚踩空。

少年立刻注意到他的动静,没有任何表示,他俯身在舞伴森白的眼窝旁珍惜地吻它,似乎是想跳完这一曲。

阿帕基罕见地没有立刻发作,因为面前的人并非他所认识的乔鲁诺·乔巴拿。尽管同样装腔作势地礼貌优雅,但这个少年对嘴角的弧度、眼神的用意、亲密距离的把握已经炉火纯青。

这算什么?梦到了未来的小鬼么?

或者是倒霉的替身攻击。


“时间到了。”

似乎预料到什么将发生,乔鲁诺开口。

他怀中的舞伴从裙角、帽檐的丝带开始燃烧,苍白的火焰很快蔓延到全身,白骨宛如点燃的纸张,一寸寸化作灰烬飘散,落到地上变为了一堆花朵,有白的、紫的,和几朵橘色落在它们中间。乔鲁诺挽留的手心里只留下一片花瓣。他垂下肩,望着那堆花不知想了什么,转过身来。

“抹着紫色口红的仙子啊,请告诉我。”他说,“梦的魔法也不能超过十二点钟吗?”

阿帕基当然不会奉陪,“说出你的身份。”

“你的老板。”少年笑里有一丝玩味。

“信口开河。”

“就知道你会这么说。”

乔鲁诺盯着他胸前一动不动地看了几秒,抬手想触摸,又往下一滑,掠过阿帕基敏感的腰腹,指尖冰凉的触感透过衣物直击他的神经,阿帕基差点麻了,他黑着脸:“你欠揍?”

“现在确定我是真的了?”

身高几近他鼻尖的少年扬起脸,以光洁的额头摩挲他的下巴,接着一路向上,嘴唇印下细雨般密集又小心翼翼的吻,仿佛对待一件瓷器。在阿帕基作势揍他之前跳开,少年摊摊手,表示我刚才什么也没碰。

果然还是该好好教训一顿。阿帕基拉过对方纤瘦的手腕,那不安分的指尖撩拨过他涂着紫色甲油的手指,与它们相对,随即滑进指缝,掌心交叠在一起——与两双唇同时。阿帕基夺取着唇瓣那方甜美的空气,手掌将那头金发拨得散乱,少年难得顺从地扮演被掠夺那方,又很快推开他,神色复杂。阿帕基从中看到一闪而逝的脆弱,他高傲的自尊心告诉他那是错觉,不必在意。但当那双碧蓝的眼睛凝视着他,良久,良久之后,也是他的自尊心先低头,往淘气的小鬼眼角卷翘的睫毛吻下去。

——尝到一丝腥甜。

阿帕基心脏一滞。少年宝石般的右眼涌出一串串血珠,看不见的利刃连同周围的皮肤生生划成方块,将他的眼睛剜走了。少年的颈子不知何时也被剜出两块深得可怕的伤口,如同泉眼汩汩流出鲜红的血液。

“乔鲁诺!”

朦胧的焦虑感终于撕开表皮,袭击过来,阿帕基一把将少年扯到身后,警戒四周。血肉分离的黏稠声音再度响起,乔鲁诺紧接着失去了他的右脚掌,血液在地板上肆意流淌,飞快渗透进去。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似的,站立起来,扯了扯阿帕基的衣服,示意大高个转过来。

“看着我。”

阿帕基挥开那只手,揪住他的衣领以稳住那摇摇欲坠的身体,语气几乎要发怒了。

“你又在发什么疯?”

“想再和你说句话。”

乔鲁诺浑身被血染湿,但笑容却是见面以来最清爽的一次。

“谢谢你,特别留到凌晨一点钟的阿帕基先生,我很高兴。但到此为止了,我不允许我沉溺下去。”

“什么意——喂!”

光束在他们头顶缓缓收束,一切都暗下来,包括乔鲁诺的眼睛、笑容,和永恒闪耀的金发。

少年推开他,笑随着黑暗的浓重而淡化,挂着金穗的西装遮住了他纤细的身形,戴上看不穿的面具,他又是那个搂着骷髅跳舞的孤独的男人了。

“还能见到你真幸运,就这样。”

乔鲁诺松开右手,掌心的花瓣缓缓掉落,渗进了地面。


阿帕基猛然睁开双眼。

他躺在沙发上,对面的特里休抱膝安静地坐着。布加拉提察觉到动静,关切地看过来。

“米斯达他们还没回来。累了就再躺半小时吧,你脸色很差。”

阿帕基回忆起种种,揉着眉心:“不了,做了糟糕的梦。”

他合上疲惫的双眼,满是火光中染血回归的乔鲁诺。小鬼若无其事地描述战斗经过,阿帕基听得十分火大。本以为是对方拥有惹怒他的天赋,直到沉入潜意识,才敢清醒地承认,那焦躁来源于何等的后怕。


>>>

凌晨的图书馆内只亮了寥寥几盏灯。乔鲁诺直起身,背上的毛毯滑落在地。他把它捡起来挂在椅背上,勾勾手示意不远处负责护卫的新人过来。

“我睡了多久?”

“老板。”对方鞠了一躬,“一刻钟而已。米斯达先生来过,交待我不要叫醒您。”

“……”

新人察觉到上司的沉默,试探着问:“您、梦到什么了吗?”没等乔鲁诺回答,他又紧张地低下头。

年轻的老板摆了摆手,让他别在意。“梦到一个死去的人,胸口鲜血淋漓的,和我说了说话。”

新人摸不清语气中这个“人”是敌是友,带着困惑退了出去。

书页翻过几篇,些微的风声回荡在馆内。少年的声音和姿态都完美展现了“包容”本身,只要亲吻他的手背,他都愿意张开双臂,以金色的光辉沐浴你。可此刻,教父望着曦光的脸安静而肃穆,令人望而却步。


end.

是茶茸梦到彼此死去的故事,伤势只有单方可见。

茸跳的舞是探戈。


评论 ( 3 )
热度 ( 71 )

© KaLiAn | Powered by LOFTER